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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咖啡馆点单区旁边竖着一块荧光黑板，用五颜六色的笔写着今日推荐与本周新品。火村低头研究菜单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火村转身，发现是熟人。
“下午好，桑原学姐，真巧。”
“好久不见，火村。”剪着齐耳短发的女生比火村矮十多公分，但目光凛然，气场压人，“我带小朋友们来开会，辩论队下个月比赛，你呢？”
“我跟朋友见面，聊天。”火村回答完桑原的问题，转头向服务生要了一份混合果汁和一份蓝莓华夫饼。
桑原笑了：“你跟有栖川点了一样的东西，他是半小时前来的。你今天该不会就是跟他碰头吧？”
她的猜测得到了火村的颔首肯定，虽然他没有笑，但表情确实比之前更加柔和，谁都能看出来。
和桑原学姐打过招呼后，火村英生拿着号码牌离开点单区，径直走向靠里的二人座，在熟悉的座位上看到了友人。
火村从背包中掏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放在桌子上，但有栖川就像完全没看到一样，视线纹丝不动，投向了外人不可涉足的私人思维领域。
火村目不转睛地凝视友人的脸，又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微微皱起的双眉仿佛透露出了担忧的意味。不远处辩论队那一桌传来了争辩的声音，掩盖了两人相对无言的尴尬。
服务员端来果汁与食物，为了腾出地方，火村再次拿起厚实的文件袋，递给有栖川：“我本来还有点怀疑，但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基本可以确定了。”
“确定什么？”
“有栖，你给我的新作里，夹着三张日记，不，准确来说，应该说是自我状态描述一类的东西。起初我以为那是作品的一部分，看完以后才意识到那其实是你不小心夹在稿纸里忘了拿走。”火村停顿，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果汁，看向对面的友人，发现他露出苦恼懊丧的表情后，挑起一边的眉，继续说到，“你的创作陷入瓶颈，你呕心沥血想出的诡计被其他人想到，并且那人先于你发表，你对自己的才能产生怀疑，你对未来失去了自信，你对大学毕业后的道路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漫长的思考，你持续焦虑，因此你尝试用记录情绪的方式进行自我缓解，通过自救走出迷局，这是我的理解。”
有栖川垂下脑袋，在火村陈述的过程中，他始终没有与对方进行目光接触，甚至用一只手扶着额头，仿佛是为了屏蔽掉来自友人的犀利剖析的目光。火村的声音融化在了咖啡馆舒缓的背景音乐下，像咖啡馆的暖黄色灯光一样沉静且明亮，但他娓娓道来的却不是动听的童话故事。
有栖川叹气：“火村，这段时间，我一直在为自己做心理建设。假如我将来成为了专职作家，但始终默默无闻，最终为了糊口帮各类杂志写毫无兴趣的杂文，或者是迫于生活压力而投入普通的工作中。假如我的梦想破灭了，我写到死也没能在推理史上留下名字——我能接受这个结果吗？”
“你如果真的创作到老死，即使所有作品都乏味平庸，那其可观的数量也会让你荣获‘高产作家’的桂冠。”
有栖川苦笑：“这话真算不上安慰。”
“本来就不是安慰，只是个玩笑。你不是才华极其出挑的作者，但这不等同于一无是处，至少你的作品给我本人带来了一定的趣味，并且为我的日常生活增添了一种新的休闲方式。”火村回答。
有栖川看上去心情好了点，但还是没说话。
见状，火村继续补充：“有栖，我提出与你见面，既不是为了安慰你也不是为了对你说教，我知道你是个成年人，有排遣压力的方式与能力，并且你懂得向他人求助的必要性，总之，我相信你能够依靠自身熬过思想上艰难的时期。因此，坐在这里与你对话的我，在身份上更偏向于一个读者，我有读后感想要向你反馈，以获取往后更佳的阅读体验。”
“所以……”有栖川努力地消化火村的话。
“只要你的读者中还存在着像我一样挑剔的人，他们就一定会逼迫你进步。”火村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友人的双眼。
有栖川还是苦着脸：“那万一全世界就只剩你一个人看我写的小说了呢？”
“那就为我而创作，创作到老死。”火村迅速回答。
“这可是你说的，你以后可不要反悔。”有栖川目瞪口呆，“火村，我要是活到了八十岁，视力下降，连字都看不清了，到时候我就用录音的方式创作，你得耐心听完。”
“可以。”火村啼笑皆非。
有栖川已经恢复了活力：“不，等等，万一你老了以后又聋又瞎怎么办……”
“少来诅咒我，比起日夜颠倒生物钟紊乱的小说家，我的体质显然要好得多。”火村皱眉。
“不，我建议你去学习盲文的使用，说不定真能派上用处……等等，火村，还是不对，说不定你老了以后瘫在床上，连手指都动不了。”
“你能不能把我往好一点的方向想象？”
“不能，我正在做心理建设，我必须要在心里做好最坏的打算。”有栖川摩挲下巴，做出思考的样子，“火村，我刚刚想到了一个方法。如果你老了以后又聋又瞎又动不了，那我就用手指把字写在你的手掌心里，像海伦凯勒的老师那样。”
火村忍不住冷哼一声：“你真的以为把字写在手上很容易辨认出来吗？”
“话不能这么说。”有栖川摇摇头，“我觉得我们可以从今天开始练习。火村，你现在闭上眼睛，把手给我，我在你的手心里写字，你猜猜看。”
火村在心里无奈地叹气，但既然话题是他自己引起的，那就怨不得别人。他伸出右手，闭上眼睛，任由友人握住自己的手，感受着对方的指腹划过他的手掌，一笔一划，缓慢地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有栖川的动作停下了。
火村的眼眶有点热，他很惊讶，自己竟然认出了友人写的字。
有栖川在他手心写下的是，“谢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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