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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隔着透明的玻璃，安静躺在隔离加护病房的王谦在几个小时之内，看起来衰老了二十岁。
医生的判断是早衰症，但是早衰症源于基因突变，通常在儿童时期就会发病，而王谦已经浪了二十多年，骚气蓬勃跟个开屏孔雀似的，明显不符合。
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解释，不仅仅是外貌的变化，在很短的时间内，王谦的内脏器官都在迅速地衰竭，医生束手无策，明月臣动用了监察中心的权限给开了紧急医疗舱维持身体机能。
“怎么会这样？”萧池的手还有些抖，因为六号卫星城医疗资源有限，他开着乐队的车一路从卫星城飙到了杭城基地，因为精神紧绷太久，这会儿整个人依然处于恍惚状态。
明月臣拧眉不语，见到医生出来，忙迎了上去。
“身体机能暂时稳定住了，但是找不到治疗方案的话，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而且，”他叹了口气，“就算能治疗，他的细胞老化也是不可逆的。”
自打王谦出事，乐队里剩下的三个小孩就慌了神，那位调酒师也跟了过来，相比之下还稍微稳得住一些。
他制止了三个小孩语无伦次的质疑，把目光投向了明月臣。
在场几人，明月臣无疑是最靠谱的那个。
明月臣出示了一下监察中心的证件，道：“医生，麻烦给我一份他的细胞样本。”
医生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并不知道明月臣要样本做什么，但监察中心积威深重，况且里面躺着那人在他眼里基本没救了，也没多说什么，取了一点血样交给了明月臣。
嘱咐调酒师和乐队三人好好守着，明月臣带着萧池和样本直奔监察中心，克莱尔自打拿到那份野外尸体的样本之后就一直留在这里，企图研究出点什么来，但始终一筹莫展。
“测一下这个，跟之前那份做个对比。”明月臣没多说什么，直接把样本给了克莱尔。
萧池从他开口要样本就知道他要做什么，短时间内迅速老化死亡的细胞样本，这也太过巧合了些。
果不其然，三个小时之后，克莱尔给出了一个粗略的报告：“细胞的分裂速度和老化趋势曲线几乎完全一致。”
“我们必须得确认那具尸体的身份，才有可能搞清楚到底王谦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萧池苦恼地想着，“要不然——”。
他说了半句，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要不然什么呢？那具尸体和伍迪明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伍迪是姜沉斐的弃子，那具尸体死前要求见姜恪，无论如何，总要去和姜家对上。
而目前，他们手里千头万绪的信息连个线头都没有，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和姜家这个庞然大物对上。
更何况，让明月臣去面对姜家人……
“还有一个可能。”明月臣突然道。
“嗯？”
“华纳海姆。”
萧池眼前一亮。
伍迪曾经在华纳海姆工作，而作为一个繁育中心，里面同时还保留了许多的人类基因样本，尤其是在异能者出现的最初一两年内，因为异能者稀少，所以每一个公开身份的异能者都会被要求留下基因样本，虽然不强制，但是伍迪确实有很大可能会留下样本。
但是——
“姜沉斐能把人塞进华纳海姆，我们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拿到样本吗？”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假如只有明月臣和萧池两人，倒是不用考虑这个问题，救人重要，不管如何想办法拿到再说，但是屈越也在，他并不同意这种冒险。
“这件事背后可能涉及的人和事非常地多，目前监察中心和姜家之间维持着一个脆弱的平衡，我让你们两个去六号卫星城单独行动就是为了避免打破这种平衡，如果此时为了一份不一定存在的样本去惊动姜家，那不论是‘菩提’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我们什么都别想再查下去。”
站在屈越的角度，萧池能理解，但是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王谦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外面的人却什么都做不了。
“不一定要通过华纳海姆。”明月臣忽然道。
他抬起头来，直视着屈越：“华纳海姆和种质库其实共用同一个冷库，种质库在几十年前建立初期就不只是用来储存作物的种子，它还收纳着许多动物甚至人类的‘种子’，而华纳海姆则更倾向于培育，为了节省社会资源，华纳海姆直接取得了种质库的最高调用权限。”
屈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来：“对，我倒是忽略了，姜家对华纳海姆看得紧，但种质库一直以来都以辅助农业工作为主，不管是什么势力，都很少注意到它，你们可以从种质库着手。”
“那我们现在就去种质库。”萧池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不，”明月臣又摇了摇头，“我们先去六号卫星城找一个人。”
萧池一怔，迅速反应过来，都提到种质库了，必然不可能忘了当初杨藜曾经以杨稻的身份在种质库待过好几年，如果萧池没记错的话，当初他在种质库学业相当优异，十九岁就获得了高级技术员的职称，若不是杨藜的人格受了伍迪的蛊惑而去七号农场搞事，想来他会在那边深造下去。
杨藜离开前曾经给明月臣留下了地址，要找到他并不难。
清晨六点，彻夜未眠的两个人，在六号卫星城一家普通的机械厂门口堵到了穿着一身蓝色工装的杨藜，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直接把人带到了监察中心。
“伍迪的基因样本？”依然是杨稻人格，平和温润的性子令他整个人都显得谦和有礼，“那得问我哥哥了，每次涉及到有关伍迪的事情，他都会出来，避免我接触到他，所以就算有，也只有杨藜知道在哪儿。”
萧池茫然看了一眼明月臣：“那要怎么才能见到杨藜？”
总不能说等杨藜自己出现吧？万一等个十天半个月的都不出现怎么办？
杨稻温和一笑：“不用，给我一面镜子就行，我和哥哥，嗯……现在相处得很好。”
旁边猫一样的克莱尔不声不响地递过来一面花里胡哨的梳妆镜。
杨稻也不介意这东西太像小女孩用的，把镜子摆在一侧，他和镜中的倒影缓缓对视。
片刻后，萧池惊讶地发现，杨稻的脸上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气质来。
阴郁、颓丧。
这是萧池的第一感觉。
“你们要问我什么？”他微微垂下眼，避免跟人对视。
“种质库里有没有伍迪的基因样本？”
“我为什么要告诉——”
杨藜脸上挂着尖锐的嘲讽，一句话刚说了半句却又戛然而止，镜子里的面容突然转换成了平和的微笑。
“哥哥，别闹脾气。”
只是一瞬间，说完这句，他又变成了低垂着眼睛神色阴郁的杨藜。
“呵——”
他嗤笑一声，倒是没再抗拒，“真是的，烦死了。”
“有，不过你们拿不到。”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权限不够呗，你以为从种质库着手就能绕开华纳海姆了？别的随便什么人的样本倒是确实可以，但伍迪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算不提他背后的人，以他在华纳海姆的身份，也不可能把样本放在一个随便就能被外人接触到的地方啊！能不能动动脑子。”
他翻了个白眼，但仍然没敢直视明月臣。
明月臣指尖敲了敲桌面：“你在说谎。”
克莱尔在一旁幽幽补充：“根据我的分析，他并没有说谎的动机，但是从他的面部肌肉表现可以看出确实是在说谎，所以我认为，他是对老大你有意见，你考不考虑出去一下，让萧哥来和他聊？”
明月臣：“……闭嘴。”
克莱尔果断闭嘴，继续不声不响地苟在角落里。
杨稻适时出现，苦笑道：“哥哥。”
沉默片刻，杨藜认输似的低下头：“行了，我带你去拿好了。”
“你刚不还说没权限的？”
“要什么权限，放在我自己的私人冷柜里。”杨藜没好气地又白了明月臣一眼。
“说清楚。”明月臣毫不让步。
“……烦死。”杨藜不耐烦地挠了挠头，“你不是查到了么，伍迪隐瞒了自己真正的异能力，而异能力在基因样本里是有一些表征的，所以他怎么可能留下自己的基因样本，上面人不查就算了，万一查到他就完蛋了。”
“所以？”
“在华纳海姆他虽然地位不低，但是样本采集的事他也插不了手，做不了什么小动作，不过到了种质库入库的时候，录入的人是我，他让我用自己的样本替换了他的，再把他真正的样本销毁，这样以后哪怕查出来不对，也能推到录入失误的问题上，而不是直接查出他真正的异能力，最不济也能有一些转圜的余地。”
萧池愣愣地听完这一通，心情大起大落，最后念头落到一个奇怪的点上：“那为什么他的基因样本会在你的私人冷柜里？”
杨藜沉默了许久，没再说话。最后索性眼睛一闭，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变回了那个笑容温润的少年。
萧池：……
这招神隐很牛逼了，旁人真是学不来。
杨稻笑了笑：“你们别问了，哥哥说那是黑历史，不想提。”
萧池无话可说，和明月臣交换了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杨藜对伍迪的仰慕真的是……
连基因样本这种东西都要保存。
哦对了，所谓的基因样本，其实就是……那什么液。
归功于杨稻当年在种质库的优异表现，他拥有一小格的私人冷库，后来哪怕是杨藜案发，他在种质库的导师——一个醉心研究农作物的老先生，也并没有收回他的私人冷库，并且承诺，等他度过监察中心判决给他的狱外服刑时间，只要他愿意，依然可以回种质库继续深造。
他的私人冷库里有不少过去几年的研究成果，其中一些有关农作物的研究成果连导师都抱以厚望，谁也不会想到，在那一堆瓶瓶罐罐里，混了一瓶不起眼、却阴差阳错成为当下最继续亟需的东西。
整个过程明月臣都做得相当小心，甚至赶在被记录旷工之前把杨藜送回了机械厂，如果他的反侦察能力和克莱尔的数字追踪技术不是摆设的话，他可以保证，直到拿到那一小瓶鬼东西，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们的动作。
下午六点，克莱尔黑着眼圈把报告丢给了明月臣。
“不看了，直接说吧，基因对比结果是什么？”明月臣揉了揉眉心。
克莱尔犹豫了一下。
“是一致的，但不是同一个人。”
萧池一愣：“双胞胎？”
“不，应该是克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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